嫂子姓什么,不知道,叫什么名字,也不知道,只知道嫂子的丈夫是监狱一名普通的库管工人,姓李。于是,大家就叫她李嫂了。
李嫂没什么正经职业,相夫教子干家务之外,嫂子像一只勤奋的蚂蚁不停地忙碌着。她和丈夫将山腰库房前后的荒地垦出来,种出各种各样的蔬菜,大家的餐桌上经常有李嫂送给的各类鲜菜。
嫂子总是很谦鄙、和善,见人总是微笑着,一张并不年轻的脸上总笑出一朵缩了水般的干菊花,有时甚至笑得莫名其妙。
因为监狱处地偏僻,每次来会见的服刑人员家属无处吃饭喝水,嫂子便在监狱前的路边摆了一个饭摊买她家乡的臊子面、水饺和面皮,并免费供水。
八十年代我从警校毕业到监狱工作不久,记得是我们监区春节前的一个会见日,在凛冽的寒风中,一大早就有许多人哈着热气等待在监狱门口。当年没有专门的会见室,会见的条件极差,就在监狱大门与警戒线之间一个狭长地带进行,人多的时候,那阵势真有点像乡村的集市,大包小包的摆着,以包为界,一边是犯人,一边是家属,而我们巡视的警察就像集市上的管理人员。
那日,家住渭北的犯人徐八斤的妻子带着孩子来会见,会见中途说想出去给徐八斤买碗水饺吃,我们便同意了。结果,直到会见结束,也不见徐八斤的妻子进来。到监门口寻找,也不见影子,只留下个不到三岁的孩子在徐八斤的怀里哭闹个不停。
叫来徐八斤问个究竟,徐犯也是一头的雾水。会见中只是提说到家里她们婆媳关系不和,别的倒没说什么。徐八斤抱着哭得泪人儿似的孩子,一脸的委屈和无奈。
监区指导员赶忙派我们几个年轻警察去附近的路口和车站寻找
徐八斤的妻子,也是不见人影。
等我们几个赶回监狱,早过了下班时间,只见李嫂抱着徐八斤的儿子和指导员在监狱门房里等着,也许是哭得太久太累了,那孩子已在李嫂的怀抱里睡着了。
说也奇怪,原本商量先将孩子带到指导员家里,第二天一早再送回去,谁知那孩子一离开李嫂的怀抱就开始没命的哭嚎。李嫂便说还是把孩子先放她家吧!我们便买来一大袋儿童食品留给孩子,孩子倒也平安的过了一夜。
第二天一早,天上下起雪,我们去李嫂家接孩子,孩子正玩得开心,当指导员去抱他时,竟又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哭,弄得我们手足无措。嫂子赶紧抱起孩子,才止住了他的啼哭。“还是我和你们一块去送娃吧,你们一路上怕带不好的。”李嫂给我们要求。
担心孩子冻着,嫂子便找一件大衣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。因为嫂子严重晕车,走一路就吐一路,那孩子也呕吐起来,我们抱他时他又是大哭,只好让吐得脸都变了色的李嫂抱着。呕吐的嫂子尽力地将孩子抱的舒服些,还要努力地不时给孩子喂点食品,自己却迎风将头伸出车外吐得昏天黑地。
好不容易找到徐个斤的家,其妻还是没有回家,徐母也许是与儿媳积怨太深,开始拒不接受孩子。我们便做了许多工作,李嫂的一些深入浅出的话,倒让我们两个常教育别人的人都感到词穷,不得不佩服大嫂的能力。
临别时,孩子的小手竟拉着李嫂不放,弄得她也是泪水涟涟。我想,何谓人间缘分,自李嫂身上我深味并领会到了。自此,每见到嫂子,自然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敬重。从她身上,我充分感受到了热爱生命、热爱生活那淳朴而又善良的生命张力。
几年后,我调离了原来的监狱,便再也没见过嫂子。生活在闹市之中,时常感受到更多的鼓噪和烦心,几次梦绕又回到了那片纯朴之地,远方的嫂子,你还好么?